2014/03/20

火裡的藝術家 打鐵師謝次郎

火裡的藝術家 打鐵師謝次郎 

文/呂增娣 攝影/楊志雄

臺北畫刊第533期

千度高溫的烈火磚窯前,打鐵師使勁錘打著火紅的鐵塊,伴隨著淋漓的汗水、鏗鏘的敲打聲,迸發出一道道絢麗的火花。眼前這動人的打鐵景象,不在傳統藝術 中心,也不是某個藝術活動的串場,而是位在臺北市羅斯福路旁一間不到三坪大的打鐵鋪。

店外沒有醒目的招牌,牆面上原本鮮艷的打鐵二字,早在歲月磨蝕下褪了色,室內小小的空間裡,老舊卡匣式錄音機裡悠悠的歌聲不時掩沒在鏗鏗的打鐵聲中, 再加上兩只被烈火燻得焦黑的水壺,眼前的場景讓人有種時光錯置的不真實感,彷彿不經意地回到了四、五十年前;然而,對於這些過時的物件,正在埋首凝神的打 鐵師──謝次郎,似乎不太在意,爐火照樣燒得老旺,添炭鍛鐵的動作依舊俐落,時光彷若在此凝結了一般,停在那個打鐵行業興旺的時代。

置身高溫 千錘百鍊方成師

由於早年文山區多以農礦業為主,種稻採礦是重要的經濟活動,幾乎有大半的居民以此維生,而需要用到的工具如鐮刀、柴刀、鐵鏟、鋤頭這些吃飯的傢伙,則 需交給打鐵店來打理。當時不僅不乏客戶上門,更多時候甚至得排隊等候,驚人的工作量自然也帶來了可觀的收入。回憶起當時的景況,謝次郎說:「當時鋸木、割 草、泥匠等工人,平均一天的工資大約是四、五十元,就算是收入比較好的礦工,一天的收入大約也才150元,而打鐵店通常一天就能淨賺二、三百元,算是十分 好的報酬。」

可觀的收入,吸引了許多年輕人投身學徒的行列,年輕的謝次郎也不例外。不過,學徒生涯十分辛苦,不僅剛開始收入很少,月薪也只有一百多元,還得趕在天 空泛起魚肚白前起床,幫忙生爐火取工具,一天下來除了吃飯少有歇息的機會。而且,因為打鐵店的生意很好,師傅根本沒時間一步步從頭教起,只能機靈一點自己 學,看師傅怎麼辨鐵、控溫、塑形,除了細細觀察每一個製成的細節,還得能耐得住置身高溫的辛苦,真正能從學徒熬出師的並不多,對於當時能夠熬出頭,謝次郎 表示自己也是咬緊牙關才硬撐下來的。

辨鐵探溫掌力道 百鍊鋼成繞指柔

謝次郎進一步解釋,打鐵的步驟約略可以分成鍛鐵、錘鐵、精修、淬火四個步驟,在此之前,打鐵師必須能先辨別鐵性,確定手裡拿的是生鐵、熟鐵還是鋼鐵, 因為三種鐵的特性不同,適合處理的方式也大不同;以生鐵來說,含碳量較高,熔點相對比其他兩種鐵低,但延展性也低,多數用來鑄造器物,不適合用在鍛造;熟 鐵則相反,含碳量低熔點較高,延展性也比較好,很適合錘鍊打造;至於鋼鐵鍛造時必須加熱至一千度以上,去除鐵塊上的氧化物,得到純鐵,才能進行鍛造。

確定鐵性之後,方可進入鍛鐵的階段。簡單來說,鍛鐵就像是在煨鐵,取炭生火之後待爐火達到一定的高溫,再把鐵埋進爐火加熱至可以塑形的軟度,此時鐵會 變得通紅,然後放在鐵砧上錘打,把火紅的鐵塊打扁了、紅光暗淡了,再放回爐火中燒,如此反覆數次,打成所需的厚薄形狀,再進行修邊的工作,邊緣修利了,最 後進入淬火的階段,把打好的鐵器丟入冷水中冷卻,提高鐵的硬度與強度。

一連串看似簡單的過程,裡頭的學問可不少,謝次郎說,像是爐火的溫度,便是打出優質鐵器的首要關鍵,其中可能因燃煤的種類不同連帶影響了風爐的溫度。 他舉例,鍛鐵的時間長短會隨著爐溫而變化,像是早期用的大都是臺灣木炭,現在用的多是進口炭,兩種炭的特性有很大的差異:臺灣木炭火生得快又旺,但火溫較 低,進口炭生火較耗時,溫度相對比較高,打鐵師傅得靠經驗來做調整。

又如打鐵時力道的掌握,必須靠腳力、腰力、臂力三力的配合,趁著鐵塊火紅的狀態下予以施力,才能發揮絕佳的力道;最後的淬火更是功力的考驗,其主要的 目的是增加鐵的硬度、強度和韌性,如果溫度太高,打出的鐵器雖然較硬但也易斷;相反的如果溫度太低,會有硬度不夠的問題,所以,精修後的鐵塊應該冷卻至什 麼程度,就考驗著打鐵師傅的功力了,淬火之後,還得經過水磨、抹油、接握把,打鐵的工作才算完成。

堅守崗位 樂觀打出一片天

謝次郎17歲入行,從生爐火、鍛鐵開始慢慢邊做邊學,做了兩年半終於出師,後來輾轉在文山區幾家打鐵店裡擔任打鐵師,工作了幾年攢了點積蓄,當兵回來 之後,便自立門戶。他笑說,店剛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客源,一天下來頂多二、三個客人,幾年的光景過去,漸漸地得到顧客的信任,客人逐漸多了,眼看生意愈來愈 好,卻又碰上工業化時代的來臨。

工業化時代以大量機械代替人工,改變了許多行業的運作方式,例如農人扛鋤頭下田的畫面不再,取而代之的是快速又省力的耕耘機穿梭在田間;原本需要以鐮 刀割除的雜草也改以農藥對付;而礦坑封坑、農地、茶園休耕,農田茶園碧綠豐沃的景致轉眼成了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,隨著工業化之後工作形態的改變,也一改打 鐵店早年門庭若市的景象,打鐵成了一門夕陽行業 。

謝次郎表示:「不要說農具,連一般家用的菜刀,也少有人拿來打磨了。」的確,人工的速度哪比得了機器,工廠機器製造的刀,一天就可以壓出好幾百把,不 只成本低,賣價也便宜,純靠力氣和技術的打鐵師實在很難競爭。也因此許多打鐵師傅紛紛改行轉業,像是文山區就只剩下少數的一、兩家打鐵店,謝次郎就是其中 之一。

問他當時怎麼沒打算關門歇業另闢新途,他有些自嘲地說:「我就只有打鐵的本事,其他的做不來,也沒有本錢再闖啦,所以就走一步算一步吧。」或許就憑著 這點樂觀與堅持,雖然店裡打造農具的生意少了,但建築業的興起,卻為他帶來轉機。

大約民國7 5年,建築業開始大量地從日本引進用來鑽碎水泥的電動破碎機,又稱「鴨頭」,由於機器上的鑽頭在頻繁的使用下變鈍,便找上打鐵師傅幫忙修復。謝次郎在偶然 的機會下,接下了修理鑽頭的工作,由於工夫扎實,修理的鑽頭十分銳利耐用,經由客戶相互介紹,生意也就愈來愈好。他憶及當時曾有客戶慕名老遠從中壢趕到景 美來找他,為了不負顧客所望,他立刻幫客戶趕工,一修便修到了大半夜,只見客人喜孜孜地拿著一大箱修好的鑽頭回家,一天的疲勞頓時少了大半。

由於一開始會修理鑽頭的師傅不多,競爭不是很激烈,所以謝次郎最高紀錄曾經一個月賺上七、八萬元。雖然現在有不少打鐵師陸續跟進,加入修鑽頭的行列, 他卻仍樂觀看待,他說:「我年紀比較大啦,也賺不了這麼多,大家一起賺也很好啊!」從事打鐵業快五十年光景,謝次郎對於工作,一如風爐中炙熱的火光未曾熄 滅,手中火紅的鐵,仍舊每天努力地迸發著光芒。

 

謝次郎打鐵店

地址:羅斯福路6段90號

電話:2935-0883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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